在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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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蘭州
  • 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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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6-10 ~ 194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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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蘭州

    在卅五年大約是十月六號的那天,我搬進文襄小學去住。原因是食宿都比較方便,同時湖南同鄉多,不會像住在顔家溝那樣的感到孤寂。校長張先瑾夫婦與同房的王介民,都是沅江人。他們待我都如家人一樣,非當的親熱。下班以後,大部份的時間我差不多都坐在先瑾的房裡。一個孤處遠地的人,到也得了不少的安慰。到今還使我對于張王的友情感到留戀與懷念。

    為了準備參加高考,每天晚上看書都得到深夜才能睡覺。但到也睡得頂甜蜜的。考期是十一月一號到三號。司法官一共考九科:總理遺教、中國史地、憲法、國文、民法、刑法、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訴法、商事法規。在一號那天,大約五點鐘就起了床,到甘寧青考敘處去。試場就在辦公室裡。試務處長是考敘處長水梓楚琴先生。監試委員是甘寧青監察使高一涵先生。六時點名對像領卷入場。三天試畢,結果雖並不十分滿意,自己知道,卻還可以過去,取大約是沒有問題的。以後發榜,能夠取到全國優等第一名,並打破近年的紀錄,倒非始料所及。

    考試過去了,算是完畢一件大事。因為心情無所歸宿,所以夜間夢多,心裡也就覺得苦悶。在蘭州既無所發展,也就不願意停留下去,想到另外的地方去尋找出路。大約是在卅六年元月的時候,統計室的工作結束,完全交給第四處去辦,同時處長上官啓我到迪化去,需要人幫忙,所以我便自告奮勇的願到迪化去。這時候,處中的人除掉我以外,實在沒有第二個人願意到迪化去,因為大家都認為這地方太危險太沒出息了。

    二月廿日早晨六點鐘,坐軍用運輸機離開蘭州。但是僅僅飛一個多鐘點,剛到烏鞘嶺時,飛機登動機就發生故障,祇好折回。廿一號飛機修理了一天,直到廿二日晨又再起飛。在上飛機前,已經有人告訴我,迪化已經有暴動,要小心點。在十點鐘時,飛機在嘉峪關加油一次。這時青康專署的金在冶司令與酒泉劉專員都來與上官處長商討哈民的移送新疆問題。十一時飛機續西飛,在下午二三點鐘就到達哈密。因為迪化的局勢不大好,同時因為氣流不佳,所以決定當夜宿在哈密。由哈密專署的李專員(名字已經忘了)派馬車把我們接到專署。哈密城離飛機場大約有六七里路。因為是雙馬,所以很快就到了。城很小,街道更談不上整潔。但有漢城回城之別,不過一牆之隔,卻也沒有什麼不同。城裡漢維都不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不融洽的地方。城外的沙漠與城內的清淡,特別使人感到塞外的荒蕪與清泠。專署待我們非常客氣,食宿都很好。尤其是郎餅(維族的食物與大餅相似),更使我感到興趣。廿三號早晨,再到飛機場。這時候在內地已是初春了。可是塞外正是嚴寒的時候。我們帶著寒意步入飛機,滿以為當天一定可以到迪化的,因為不過兩個鐘頭的航程吧了。可是事情每每出人意料之外。因為奇台與迪化之間下著大雨雪,氣流惡劣,所以祇一個多鐘頭又折回哈密。下機後,我們向四十五師司令部走去。地點在機場旁邊,是從前蘇聯紅八團的營房。地基非當之大,營房非當整齊雅致,比內地的學校建築也許要好得多。師長是徐達,浙江人,招待很週到。我記得那天他還邀集了哈密各界的首長大大的歡宴了我們一次。在座上吃到了最好的哈密瓜。在哈密雖僅僅住了兩夜,但是我對于這個沙漠中的綠洲,卻至今懷著一種不可解說的愛戀與思念。

    廿四號早晨,我們曾到過堯樂博士家中一轉。上官處長並與他談得很久。離開的時候,他還恭敬地把我們送出大門。飛機大約在十時左右離開。飛迪化的飛機飛得相當高,向下面看,不是大片的沙坵,看不到樹木與住房,就是滿蓋著白雪的山。有幾次我就覺得飛機好像從山峰的凹處滑過去,離地最多也不到幾寸罷了。真是危險。有時飛機在雲中穿行,下面一點甚麼東西也不能看到。當我們快要到達迪化城的時候,飛行員對于迪化成究竟在那裡,還有多遠,一點也不知道。因為都是第一次到新疆來。迪化在那幾天正下著大雪,機場是一片銀白色,分辨不出來。迪化本有中蘇與歐亞兩個機場。我們應當降落在歐亞機場,可是卻降落在中蘇機場了。下機以後,飛行員告訴我們,今天能夠安全著陸,算太幸運了,因為降落時是帶著很大的危險性的。

    行轅派來接我們的車子,早已到了機場。上官處長與新省府的哈族薩秘書長先走了。我一直到取好了行李才到行轅。當天找到了劉尊賢,晚上也就睡在他的房中。從劉尊賢口中,我才知道這幾天迪化正蘊釀著各族的衝突與摩擦。漢、回、哈是站在一邊的。一部份的維族是站在相反的另一方面的。遊行示威,貼標語,呼口號,悲壯的行列中帶著淒涼。一方面主張消滅破壞統一的反動份子;一方面主張新疆獨立,殺漢滅回。雖然沒有正式的衝突,但始終是免不了一個悲慘的結局的。果然第二天就發生了所謂二二五事件了。廿五日早餐後,與劉尊賢及另外一位同事坐了馬車出城,到溫池去沐浴。剛到東大街的十字街頭的時候,就遇到了哈薩克的遊行隊伍。我們因為種種不便,所以匆匆的出了城。一路上遍地銀地。路旁都是高高的白楊,雖沒有葉子,卻依然表現著直立與寒風抗衡的不屈精神。路的一側還有一條小溪,清清的水緩緩的流著。究竟時候不同了,所以並沒有凍。這澡堂正在烏魯木齊的河濱。下車回顧,心神怡然。這樣美妙的雪景,我想在內地是絕對找不到的。澡堂由市府經營,設備非常之好。聽說原來是想開設一個工廠的。當我們沐浴之後回到行轅,不到一二個鐘頭事件就發生了。槍聲四起,一般人又被驅到恐怖的道路上走去。

    事件的發生,原不是偶然的。不過導火線卻是很小的一件事。雖然傳說紛紜,但一班人以為事情是這樣的:事件發生的那天,有很多人聚集在省政府的大門口。事件發生的前一刻,鮑爾漢(有的說是阿合買提江)副主席坐汽車到省府來。很多漢人預備有很多問題要求他答復,但是他先進去了。他的汽車夫與群眾卻因細故而發生衝突。他首先用手槍打死群眾中的一個漢人。民族間仇恨的烈火於是復燃了。漢維間的肉博戰開始了。省府成了混亂狀態。街市上滿罩著恐怖的空氣。結果是維族死了四個,漢族死了一個。由于軍警的彈壓,才把群眾驅散。事件雖然過去,但隨後而來的卻是更大的惶恐。行轅恐怕事態擴大,所以立即戒嚴。四城都關起來了,絕斷交通。南樑一帶的政府機關與漢人都陸續搬進城來避難。維族人在城內的也就設法搬到南樑去。大家都認為仇殺的慘劇又要開始了。誰也不知道明天又將發生什麼事情。街上是騎五軍的鐵蹄,的的各各的巡邏,儼然大敵臨前了。街頭角落,三五成群的漢人在議論著。有的悲抑沈鬱,有的氣憤激昂。在內地任何地方,我沒有看到過民族情感表現到這個程度的。這次事件不但使社會掀起了一個大波濤,也增加了政府很多麻煩。伊犁方面的代表,再四提出嚴重的抗議與種種苛刻的條件。而蘇領館呢,更是藉故從中挑撥,說打死的維族人是蘇聯籍,而不是中國籍,並慫恿維族人不要收屍,要幹到底。我們希望新疆安定和平,蘇聯就惟恐新疆不亂。在這裡,我對于蘇聯的認識,比從前深刻多了。我覺得蘇聯這個國家是絲毫沒有人性的。如果全世界的人不把它認識清楚,世界的和平終久會是一個泡影。大約半個月以後,事件算是完全過去了。市郊解嚴,一切外表都回復了常態。不過民族的情感中,終是劃上了一條永遠不可磨滅的創痕。不過我認為一件事情,尤其是情感的表現,如果它的發生是絕對不能避免的話,與其讓它鬱抑蘊釀擴大,以致于使它成為不可醫療的地步,倒不如讓它早點發生的好。正如身上生了一個瘡,與其逐漸脹大,倒不如早日使它出濃,把毒汁放出,以便于醫治的為好。這也許是一種自寬自解的看法,不過我認為終是有一種哲理在裡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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